關于書法,傳統與現代觀念的沖突非常激烈,草書是傳統的還是現代的?或者兼而有之。以下就是小編為大家整理的書法訪談中的草書世界,一起來看看吧!希望能幫到大家。
書法訪談中的草書世界
草書一直被視為一個特殊的領域,記得早年初學書法時,甚至得到一種印象:草書切切不可隨意碰觸。許多終身研習書法的人們,從不曾接觸草書。林散之的出現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這種狀況。特別是最近十余年來,研習草書的人數增多,已經逐漸成為一種趨勢。
草書書寫的關鍵,在于在保持線條的流暢時,必須同時保持線條的質地:變化、力量、豐滿性等等。這是草書點之所在。
草書的結構與其它書體比較,具有更大的自由,特別是在狂草中,所有空間都必須隨機處置,這對一位書家的訓練和和才能提出了與其它書體不同的要求。
就書法史而言,草書大略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從草書的發生到唐代為第一個階段;以后,到林散之之前,為第二個階段;從林散之開始,為第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草書從發生到狂草的出現,一直沿著流動、簡捷的道路發展,書寫中沒有著意的停駐,但筆觸推移中運動和線條的質地變化豐富。
第二個階段,從宋代開始,具體地說,從黃庭堅開始,人們用行書的筆法來書寫草書。這源自人們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書法備于正書,溢而為行草。”(蘇軾語)在這種觀念的影響下,草書獲得了一種新的面目,它對于書法史具有重要意義,但置換了前期草書所確立的基礎,人們幾乎再也無法接續前期草書的脈絡。這種狀況一直影響到此后所有人對草書的認識。究心于草書者,即使杰出如王鐸,也未脫出這一大趨勢的影響。
林散之的出現,是這個時代的一個奇跡。他的草書打破了若干世紀以來的桎梏,創造出一種新的筆法:依賴長鋒毛筆在運行中纏裹于解散的交替,加上水墨的相互滲透,筆觸呈現出于前任不同的一種復雜變化。這種筆法于他從黃賓虹那里接受的繪畫中的筆法聯系緊密。這種筆法無意中避開了留駐、頓挫而接近于前期草書。林散之為人們重新思考草書開啟了一條通路。
在草書的歷史演變中,有一個問題必須一說。草書的基礎不是楷書,而是隸書。出土的大量漢簡有力地證明了這一點。后世所說的楷書,基本上都是指唐代楷書,而以提按為特征的唐楷,只能走向宋代以后的草書。以提按為主導的楷書是通向前期草書的巨大障礙。
對歷史這樣一種簡略的敘述,或許能對草書的思考提供一個參考的框架。
瀏覽今天眾多的書法史論述,關于草書形成階段的文章很多,它們都利用了出土的漢簡資料,但相對于大量出土的漢簡而言,研究還非常簡略。關于漢簡的研究是以后更深入的草書研究的基礎,它也將為我們對整個書法史的認識作出重要的貢獻。
對草書的研究,可以獨立于創作而展開,但是這個課題的特殊之處,在于它在相當程度上受制于研究者對草書本質的理解和感悟。如前文所說,對草書的理解一直存在兩種基點,立足于不同基點,將對草書極其演變作出完全不同的解說。舉一個例子,對“匆匆不暇草書”的理解,人們便因基點不同而做出截然相反的解釋:站在前期草書的立場,草書無疑是追求簡便、迅捷的產物,而站在后期的立場,草書則成為一種困難,甚至艱澀的字體。因此對草書演變史圖像和技法的感悟與認識,也成為草書文獻研究不可或缺的前提。
按:這篇文章是中央美術學院博士周勛君與書法家邱振中就草書藝術展開交流,涉及草書的定義、草書的創作、草書的藝術價值,展現給我們一個書法家邱振中先生的草書世界。
草書的關鍵是運動
周:最近兩年以來,你的草書有了很大的變化。在這種轉變的過程中,你體會最深的是什么?
邱:事實上我的草書一直在變化,只是從偶爾見到的一兩件作品中不容易看出這種變化而已。
2002年,在我的個展的座談會上,許多人都說到,我的草書4-5年變化一次。為什么周期是4-5年,我還沒有仔細思考,但這個周期大致是準確的。1990-1995,一個階段;此后是1996-2000、2001-2004。現在處于一個新的階段。
最近幾年,我對唐代狂草進行了比較細致的閱讀和思考,在草書的構成細節上不斷有所發現。其次,在創作狂草的感覺方式、書寫草書對熟練程度的要求、技巧的把握與創作的關系、草書結構上的自由變化與其他書體的區別等問題上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所有這些加在一起,使我對“草書是什么”有了更深刻的感受。
周:你能不能說說,草書是什么?或者說,草書區別于其他書體的關鍵是什么?
邱:草書的關鍵是運動。
從草書孕育時期開始,目標便是迅捷。如果沒有這種需求,根本就不會出現草書這種東西。但是從漢代到唐代,幾百年的時間,草書發展出了復雜的技巧,其本質,是在連續的運動中實現線和空間自由而豐富的變化。在狂草中,這種變化還獲得一種特質,那就是這所有變化都隨機發生,不可預計、不可重現。這使得草書——特別是狂草,具有十分豐富的表現力,但同時也具有很高的難度。
人們深深感覺到了這種書體的魅力,同時也領略了狂草創作的艱難。后人有意無意修改著草書的內涵。宋人把行書的筆法加入草書中,所以人們稱“草書至山谷一變”;明人把這種方法作為草書的標準筆法,而在王寵筆下,竟將楷書的節奏帶入草書中,雖然別有風味,但草書的氣脈已斷;王鐸在草書中減少提按,增加平動,同時用頓挫來造成變化,開辟了草書的新境,但是并沒有從根本上改變以行入草的趨勢。清代三百年,草書基本上是空白。
與其他書體相比,草書有極為特殊的要求。例如說熟練。書法史上,所謂“日書萬字”的人不在少數。《非草書》里所說的“夕惕不息,仄不暇食;十日一筆,月數丸墨”,倒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獲得草書書寫能力的艱辛。草書要求的,是極端的熟練,是即興地創造精彩的運動、線質與空間。
后來人們解釋“匆匆不暇草書”,說是匆忙之間,來不及安排、構思草書。這完全出自后世對草書的一種認識。宋代,楷書已經成為人們學習書法的不二法門,加上人們一般只能從《十七帖》之類的拓本來學習草書,除了極少數人,普天下的草書都只剩下一個軀殼,節奏完全不對了。
草書在流暢而迅速的書寫中,同時要處理好線條的質感、力度,以及空間的情調和連接。正如我在一個地方說過的那樣,其他字體多少能憑靠記憶來處理結構,但狂草無法依靠記憶,一切都必須隨機處置。我們甚至可以說,草書和其他書體所要求的是兩種不同的才能。
從我的觀念說起。好作品中要有傳統中核心的東西,又要有傳統中沒有的東西。——當然,要在作品中感受到“傳統中核心的東西”和“傳統中所沒有的東西”,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我們在這里談的是接續傳統風格做下來的書法作品。——“現代風格書法”、“源自書法的作品”,我們今天不討論。——這種作品沿用了經典作品中的很多東西,所以它注定是在傳統基礎上的變化,是一種漸變;但是,它畢竟包含了一種變化——表面上的變化不用去討論,如果有實質性的變化,它是什么?我認為,它是作品時空特征、運動特征的變化。例如,字的排布是一般創作中處理的一個重點,但單元空間的形狀和關系是更基本的問題;又如筆法,人們對此已經有各種歸納和分析,但毛筆各種可能的運動方式及其運用,是比學習、模仿傳統筆法更基本的問題。
在這些基本問題上的發掘、想象、突破,是更基本的、也是更重要的貢獻。對這些問題的思考甚至還涉及傳統風格書法創作的意義問題——如果在這些方面已經不存在突破已有框架,做出新的貢獻的可能性,那么值不值得往這個領域投入——有人甚至投入畢生的精力,便是個疑問。愛好是另一件事。
周:對于“傳統中核心的東西”,該如何去把握呢?
邱:精通杰作。沒有別的道路。
在現代各種藝術中,書法有其特殊性:它始終緊貼著傳統發展。不論是接續傳統還是反傳統,傳統都是一個參照系,甚至一件現代藝術作品,只要命名中一旦有“書法”二字,便會引發讀者有關書法傳統的豐富聯想,傳統的內容便加入到審美感受和審美判斷中去。
什么是“傳統的核心”,個人的見解不同,很難有一個共同的解釋;此外,誰來判斷把握的準確性,都是問題。
沒有簡單的回答。
周:有兩位青年書法家說到過你的草書“啼鳥還知如許恨”(《辛棄疾·賀新郎句》,頁)這件作品對于當代書法創作的意義:它創造了一種傳統中所沒有的構成方式——書寫時對所有空間的控制,他們確實從中感受到了一種新的東西。您自己怎樣看這件作品?
邱:自己的作品還是留給別人去評說吧。
在書法這樣一種“經過充分發展的藝術”中,構成方式上任何一點新意的出現,都可以說是重大的發現。判斷這種貢獻,要十分謹慎,要有長時間的檢驗。
感受、判斷傳統風格作品的獨創性,困難之處,在于它與傳統保持相當密切的聯系,僅僅從傳統這一端來看,它也能成立;而從另一端來判斷,要有兩個條件:其一,熟悉整個書法史;其二,對現代構成方式不陌生。
周:另一件同樣題材的作品,處理的似乎是另一類問題:尋找章法的新的構成方式。
邱:不是有意的尋找。實際上那件作品的創作還要早一些。那是在創作一件長卷時,突然出現了一種新的空間關系:由于墨色在一段文詞的延續中逐漸淡去,因此而形成了一種我從未感受過的空間關系。我馬上鋪開一張紙,就寫那幾行詩句,結果出來了這件作品。
轉變的實質是填平低谷